多读书有什么好处呢？有个回答很逗比。假设一个场景：夕阳西下，水波潋滟，一只鸟儿轻巧掠过。美景当前，一个读书少的你，只会傻兮兮地惊呼，“啊，好美！”“好大的鸟！”而一个饱读诗书的你，却能恰到好处地吐出《滕王阁序》里的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是不是境界大不同？即便如此，也不必骄傲。七八岁的小朋友，也可能随口念出这样的句子来。有个二年级的小姑娘，跟着妈妈的公司去滕王阁旅游的时候，名句张口就来，高管妈妈甭提多有面子了。想想很汗颜，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只会背几首唐诗，连“古文”是啥都不清楚。当然，“天才儿童”涌现，并不全然归功于人类智力的进化，和家长们大额的教育投入也不无关系。小姑娘出口就是王勃，是昂贵课外培训班训练的成果。滕王阁之行后，妈妈对立竿见影的课程效果十分满意，立马加了课时。有媒体制造了一个概念，叫“报班狂妈”，说的是那些给孩子的课余时间排满了培训课程的家长。课业需要提升，课堂上讲的那些哪儿够，所以要学英语，学奥数。艺术修养要从小培养，油画乐器舞蹈，总得挑一样。还有一些我辈听来甚是新鲜的课程，思维开发、国际礼仪什么的。这下，双休日都满了，到了暑假，更是变本加厉，片刻不得闲。可怜那些还在上幼儿园、上小学的娃娃，小小年纪，就“身上背着重重的壳，一步步往上爬”。密密麻麻的课程，闻着都是人民币的味道。新闻报道里，有个妈妈算了笔账，给孩子一年的培训班费用，大概九万多。她还自认不是“报班狂妈”，没报什么高端课程。培训班的老师说得直白，一年花十几万不算什么，二十万的也有。前阵子，“三万元撑不起一个暑假”的帖子火了好一会儿，光是美国游学一项，就花掉了两万。后来我听懂行的人说，两万十天的美国游学项目只是入门级别，真心“不奢侈”。娃娃累，爹妈累，钱包也很累，谁也不想的。追着赶着，生怕娃“输在起跑线”。可是“起跑线”究竟在哪儿？“输”又是什么意思呢？中产父母们被焦虑感包围，顾不得这些“深刻”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报班的动机，可能特别单纯直接：因为别人都报了。《小别离》的原著作者自家孩子上初中时成绩不错，但还是不得不把周末四个半天安排得满满的。“看到人家都去了，我们不去，就怕落后。”在电视剧里，海清扮演的中产妈妈有一段连珠炮一样的台词：你今天进不了前一百，就进不了重点高中，进不了重点高中，就进不了重点大学，进不了重点大学，你等于这辈子就完了。这种耸人的观点，一驳就倒。但这一连串说词背后，那种对不确定的恐惧，很多人应该都心有戚戚。如今被称作“新中产”的城市中年群体，从学校到职场，都是在千军万马之中杀出来，才一步步过上了体面的生活。回过头看，步步惊心。竞争如此激烈，哪一次失了手，都可能改写命运。我自认离中产还远，也常忍不住想，要是当年高考发挥失常，没考得上重点大学，我还能不能达到如今的生活水准？在习惯了竞争状态的中产身上，焦虑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印记。这种焦虑很自然地会体现在对下一辈的担忧上。万一我的孩子跑不过别人，他/她还能过上和我一样水准的生活么？当代中国中产，自身就生活在巨大的不确定和不稳定之中，他们确保能继承给子女的，可能只有智商和颜值（况且，智商未必高到哪里去，颜值很可能一点也不高）。防止下一辈遭遇阶层下滑，最保险的办法，就是武装子女，让他们尽可能学得更快更多更好，变得强大。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成长经历，更给这辈中产中年留下了竞争后遗症。他们靠竞争走向成功，对激烈的竞争，怀有一种上瘾般的迷恋。家长们不惜血本投入子女的教育，加入到教育攀比之中，是竞争后遗症发作。“报班狂妈”们的症结在这里，子女们被迫早早加入激烈竞争，是因为在上一辈的经验里，积极竞争冲到前排，是有效的、甚至唯一的通往好生活的路径。中产的烦恼常常不被理解，可我相信，他们嚷嚷着焦虑，不见得都是矫情。不然，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中产沉迷于长跑不能自拔？我有个朋友想报名某马拉松比赛，连抽签的资格都没落着，只因为之前没有过比赛经历。参赛资格一席难求，还不是因为跑步的人太多。都那么喜欢挑战极限么？还不是贪着那点内啡肽，用长跑中分泌的愉悦激素，缓解令人窒息的焦虑感。各式各样的培训班，是焦虑的中产父母的内啡肽。一年十几万的投入，买的都是心安。这些家长相信，在报班的比拼之中不落下风，便给孩子争到了更多赢得成功的筹码，他们焦躁的内心，也能暂时安宁。只是，父母的内啡肽，对孩子而言可能只是负累，对成长并没有多少好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运，上一辈的路径，未必能指引下一代的幸福。更何况，知识和技能远不是教育的全部。会背海量诗词古文，晓得“伪楚”，又怎么样呢？和生涩的知识相比，教孩子认识自己，学会在复杂多变的社会从容自处，也许更重要吧。焦虑的中产精英父母，想必也明白这点。（文/张静雯）本文首发于“团结湖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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