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关于青春、爱情与梦想的原创文字”
我有一个很多人都有的技能——可以全文一字不落地背诵《滕王阁序》。
全篇背诵本不是我们那一届高考的要求，但在阴差阳错的任务布置中，我背会了他，在每一个淋浴和冲凉的洗澡间里。他好像不是一篇文字，而是我很多年的伙伴。
不论年轻的子安先生是在十四岁还是二十五岁写下了这一篇骈俪藻饰，辞采华美的诗并序，但他一定是在短暂而又丰盈的生命里创造了让后世数不清和他年纪相仿的后生抓耳挠腮而又遥不可及的高度。
滕王阁，不仅是少年王勃在宴会上的挥毫写就，更承载着他登临高楼，尽情嬉游之时俯仰在宇宙天地之间的怅然和进取。王勃的滕王阁，是他货售自己才华的档口。而我的滕王阁，则站立在我的身后，陪着我度过了很多个默写测试。
公元年，时维九月，序属三秋。王勃在阁楼上凭借着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使阎公拍案而起，抚掌称绝。
一千三百多年后，同样时维九月，同样序属三秋，和滕王阁相伴了很多年的我在某个傍晚同样拍案而起。倏忽间，我发现那天和我一起上晚自习的同桌是那么温婉动人，丝毫不亚于滕王阁上卷起珠帘的西山之雨。正在解题的她确实如诗中所绘“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那一刻，她美得像画中人；那一刻，好像山河顿时明亮了起来，日落也不再低沉，晚霞透过玻璃窗子照射进班级里，在和尘埃的共鸣中产生丁达尔效应，飘飘摇摇地升起又落下。我的身体里给血液提供压力的泵类器官飞速跳动，随即面部毛细血管扩张开来，让这张脸在晚霞的照影下赤同丹朱。到底是两个还是三个小时的晚自习现在再去回忆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天晚上回宿舍时月光照在我身上，我同桌绾成团子的头发在她背上书包后一蹦一跳的身影随着我心脏的起伏而跃动身姿。月光如此皎洁，我的这一年如此不同。
月光在云彩里偷着藏了起来，我却迟迟睡不着。我问滕王阁，当年的王勃是不是也像我这样突然有了不知所措的感情？滕王阁罕见地没有回答我，也许是千年的岁月让他已经忘记了子安的过去，亦或是滕王阁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我见他望窗不语，便沉沉睡去。在后半夜的梦里，滕王阁一身兴奋地回来了，他告诉我他去问了洛神赋，问了鹊桥仙，问了遣悲怀，问了项脊轩志——“先生，您大抵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夏目漱石先生说：“今晚的月色真美啊”。确实，那个晚上的月色太美了。清冷的光晕，就像古书里描写的那样，月白色在断简残篇里升向天空。无边无垠，我和滕王阁对坐，静默不语。
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坐在她的旁边，曹植秦观元稹归有光们的句子便有如实体般浮现在我的眼前，他们和滕王阁一起，来见证我青涩的感情。
但是。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张枣说的。我记得很清楚。
我想象中的二十岁是要远足要踏青要去折花看流水要春风要暖阳要莺飞草长，是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是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是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我在滕王阁和其他歌赋们的照顾下，在某个午后，昏昏沉沉地睡去。
我午睡梦见春天来了冰湖裂开鱼虾乱蹦，梦见蓝汪汪的水，梦见白色的连衣裙。我梦见昆明的春天如此俊美，山河见了笑了好大几声。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除了在心上播下的月光，滕王阁也喜欢豪气地朗诵这首词给我听。因为他觉得这些文字里不仅有子安的抱负，更剔除了王勃的不快和失意。
曾经的我梦想十分宏远——要去北大，要去学汉语言文学，要穿长衫留长发，要喝大酒写大字，要找到最美的姑娘，要走最远的旅途。现在来看，或许只做到了喝大酒，然后第二天头疼得后悔不已。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北岛的《波兰来客》也许说得过于失意，但我和滕王阁的杯子碰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有着细细碎碎的叹息。那时节的滕王阁在高朋满座下诞生，习惯了觥筹交错、主优客贤的生活。那时候的他肯定不知道千年后会与一个普通人在不快的夜晚小酌浅饮。但是他在醉后还是告诉我：“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这话我也会背，你不过是比我早会千把年而已。”
“死亡可以摧毁肉体，但是信仰永世长存。”
永世长存的信仰，亦或是永远正在年轻的青年。
青年如我辈。
当有信仰永世长存。
突然想起《人民日报》的文字——青春气贯长虹，勇锐盖过怯懦，进取压倒苟安，奋斗两个字写在每一代中国青年的基因里。
子安也是那时候的青年，他的奋斗也是镌刻进血液里的壮志。
把那关于青春梦想的格局放大，也就不至于失意，因为“世间因少年的挺身而出而更加瑰丽。”
于是在那个夜间，我提起笔，向时代这个出卷人作答，答案很长，或许需要我穷极一生才能写上句号，但是无论怎样阅卷，我的答案正在写就。有滕王阁在我的身边，夜色难免黑凉，前行必有曙光。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不管是对时代问卷的作答，还是和滕王阁长久以来的默契，抑或是月光下辗转反侧的梦和如梦山河的故人。
滕王阁不语，见证着我二十岁的青春、爱情和梦想。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合集#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