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交通工具发明之前,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旅行只能慢慢走,想快也快不了。慢自有慢的妙处,一路上可以游山玩水,吟诗作赋,尝遍各处美食,看遍各地美景。
路上会遇到各色人等,发生各种奇遇,然后生出许多感慨,不少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就是在路上写的。如果王勃当年是坐飞机或高铁去看望父亲,就不会路过南昌。不路过南昌,就不会登上滕王阁,那篇《滕王阁序》自然也就没有了。
古人的旅行生活是如此丰富多彩,优哉游哉。假如我们能带一部DV穿越回古代,随便跟拍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说不定就能拍出一部票房过亿的公路电影。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有特定历史条件的,现如今搭上飞机行万里路,除了航班延误,基本无事可讲。
慢的好处很多,但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就是太浪费时间。古时交通不便,出趟远门是人生大事,一个来回短则数月,长则几年也不足为奇,半路病倒,一去不复返的也大有人在。最近读张宏杰的《给曾国藩算算账—一个清代高官的收与支(京官时期)》,猛然发现一个比时间更严峻的问题,那就是路费。古代的风景名胜虽然不收门票,可是路上的吃穿住行,样样都是要花银子的—钱从哪里来?
曾国藩在带兵打仗、治国理政之余,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写家书和日记,从国家大事到柴米油盐均详细记录在册,留下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
作者通过研究这些收支账目,真实还原了曾国藩的生活细节—哪些是正当收入,哪些是灰色收入;生活水平如何,吃什么样的饭,住什么样的房子,坐什么样的车子。书中提到曾国藩几次进京和回乡探亲,总在为路费发愁,原来古人的出行成本高得超乎想象。高到什么程度?出趟远门,能让地主变贫农。
道光十八年(年),曾国藩考中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这一年年底,他请假回到湖南老家待了一年。清代后期,朝廷规定庶吉士学习时间为一年,而且不必住馆,可以留京或回乡自学,只需参加第二年的散馆考试即可。曾国藩此时急着回家,除了衣锦还乡、光耀门庭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筹措再次进京的路费以及以后在京的生活费。
曾国藩的爷爷和父亲都是小地主,属于“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的那种,但是也架不住家里有个人在湖南和北京之间来回跑。湖南离北京路途遥远,曾国藩前两次进京参加会试均名落孙山,光是这两个来回的盘缠,就给这个小地主家庭造成了沉重的负担。当他第三次参加会试时,家里已凑不齐路费,都是向亲戚朋友借来的。
从道光十九年正月开始,曾国藩以新科翰林的身份出门拜客,遍访湖南官场和士绅阶层,到处打秋风,收到各种馈赠和贺仪折合白银约两,路费问题终于解决了。那时候,从长沙到北京要走多久,要花多少钱呢?下面这段行程记录非常详细:
道光十九年十一月,曾国藩从家中启程赴京,准备参加散馆考试。十一月二十六日,从长沙上船,平均每天行进六十里,途中阻风停泊四天,十二月二十一日抵达汉口。由汉口改为陆行,先是坐人力推车走了十四天,然后换乘篷车走了三十八天,每日行进五十到八十里,途中因拜访地方官停了六天,于道光二十年正月二十八日到达北京。从长沙到北京,全程两千余里,费时六十三天,共用银一百多两。
在路上走了两个多月,才花了多两银子,好像不多。但曾国藩刚入京做官时,一年的合法收入大约是两银子。也就是说,从长沙去一趟北京的路费,是他将近一年的工资!
曾国藩在京期间官运亨通,十年七迁,从一个普通公务员成长为国家高级干部。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困扰他多年的路费问题始终得不到解决。道光二十八年,他在家书中说:“余自去岁以来,日日想归省亲。所以不能者,一则京账将近一千,归家途费又须数百,甚难措办……”曾国藩是孝子,思念家中老母,想回湖南老家探亲,却苦于没有路费,无法成行。
直到咸丰二年,曾国藩得到一个美差:咸丰皇帝任命他为江西乡试主考官。能担任地方乡试主考官是莫大的荣誉,而且有巨大的实惠,朝廷会给两银子的出差补助,各级地方官员要送各种名目的程仪和礼金,加起来少说也有数千两。办完这趟差,就不愁回家探亲的路费了。曾国藩兴高采烈,一路南下。
不料七月二十五日,当他走到安徽太和县小池驿时,忽然接到老家送来的,母亲江氏已于六月十二日去世。主考官是当不成了,他立刻回家奔丧,取道江西回湖南,路过江西省城时收到两银子的奠金。这笔钱还完欠债所剩无几,只能解燃眉之急。
然而,远在北京的家眷回湖南奔丧的路费还没有着落。曾国藩只好写信给儿子,让儿子在北京开吊,收取奠金补充路费。他在信中写道:“现在京寓并无银钱,分毫无出,不得不开吊收赙仪,以作家眷回南之路费。”然后又再三叮嘱:“此系无途费,不得已而为之,不可滥也……”内心的矛盾和无奈跃然纸上,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像曾国藩这样的高级干部,尚且要为路费发愁,劳苦大众就可想而知了。由于出行成本太高,古人的旅行生活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浪漫美好。没钱寸步难行,还谈什么行万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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